见面。
假扮‘破军’的军统成员想要与徐南钦相见,时间则要尽快安排。
因后续要让日满调查人员,通过沈茅、‘青峰’得知‘破军’信息,届时假扮‘破军’人员会陷入危险之中。
这般处境之下是不可与徐南钦见面,防止其带来隐患,索性韩医生将见面时间就安排在第二日。
池砚舟已经多日为归家,徐南钦与徐妙清都知情况,在家中则没有过多提起。
转天徐南钦先前往诊所负责工作,后韩医生告知他地点,让其前去见假扮‘破军’的成员。
此行韩医生并不选择同去。
首先是对方只知道徐南钦的身份,却不知韩医生同为军统成员,虽是信任但没必要的见面理应避免。
其次诊所工作很忙,韩医生要负责看诊,白日离开较为引人注目。
原本徐南钦就是打算一人前去,和多年未见的伙计叙叙旧。
位置就在西傅家甸区吴兴街,靠近江畔。
徐南钦行至此处便感受到了江畔独有的风,拂面吹过熟悉又陌生,思绪已经开始飞舞。
抵达韩医生所告知的地址,徐南钦上前拍门。
对方认识徐南钦,故而没有暗语确认身份,只需通过门缝观察即可。
看到真容就将门打开,其内所站之人与徐南钦年级相仿,体型相差不大。
但头发比徐南钦更要花白。
却难掩英姿,年轻时恐怕也是一美男子。
其身有书卷气,但也带有戾气,显得颇为矛盾又融合。
见到熟悉面孔,徐南钦开口说道:“‘书生’好久不见。”
“‘破军’一别五年,别来无恙。”
在房间内落座后,徐南钦望着对方深邃的双眼,率先说道:“此番任务,要多谢你。”
‘书生’眼色玩味的看着‘破军’,嬉笑说道:“你这几年变化如此之大?”
“让你见笑。”
“当年雷厉风行,手段堪称狠辣,甚至军统局本部对你起初都颇有微词,怎么现在说起矫情的话。”
矫情?
徐南钦知道‘书生’是为安慰自己,可明知道对方假扮自己危险十足,军统成员更是主动暴露多人,命悬一线。
他怎么可能心中当真没有任何感触,面对旁人肯定是可以面不改色,但此刻面对的是‘书生’,徐南钦没有非要让自己无懈可击。
没有反驳‘书生’的调笑,徐南钦问道:“你今日见我,可还有什么要求?”
‘书生’没有回答徐南钦的问题,而是问道:“你打算如何破局?
让我假扮,然后发现端倪撤离,让日满当局觉得,事情调查结束?”
“正是。”
听到这样的回答,‘书生’甚至带着一点耻笑说道:“我说你‘破军’真的越老越糊涂,你和日满当局打交道这么多年,你觉得你这样做,能保证事情尘埃落定吗?”
“日满确实很警惕,这次更是地方分室、警察厅、特高课三方合作,但我们唯有如此,方能觅得一线生机。”徐南钦说道。
“放屁。
一线生机不是这样找出来的。”‘书生’言语间和自己的书卷气,以及代号毫不相符,可却又觉得完全和谐。
徐南钦对其问道:“你想说什么?”
“敌人调查‘破军’,到时候必然会封锁冰城,就算是我可以撤离,那一样是躲藏在冰城之内,你觉得敌人在未抓到我之前,会让冰城解封吗?”
“怕是不会。”
“那在这个搜查的过程中,力度必然是前所未有,你能保证军统其他潜伏人员,都能安然无恙?”
“这很难保证。”
“那么如果有潜伏人员,遭受无妄之灾,其中有对你了解之人,势必会对我假扮你一事,造成影响。”
“我考虑过这个问题,到时会提醒潜伏人员注意。”
‘书生’闻言说道:“你知道我想要说什么,何必避而不谈。”
不等徐南钦说话,‘书生’便直接说道:“我是军统在冰城的负责人,当我遭遇危险的时候,我不会坐以待毙。
在撤离的过程中,会有军统成员为我保驾护航,但敌人的抓捕人员更多,最终我无力脱困。
在与战友并肩作战之后,要么被打死,要么自尽。”
‘书生’终于说出来了自己今日见面的目的,他就是要告诉徐南钦,你的办法不行。
‘破军’必须死在冰城,整件事情才能划上一个**,而且他一个人死还不够,其他的军统成员一样要死。
因为你要为‘破军’保驾护航,越惨烈越能证明‘破军’的身份和重要性。
‘书生’接到这个任务之后,压根就没有想过活。
徐南钦当然明白‘书生’说的话更对,可你要知道这个对,所要付出的代价。
是不可相提并论的。
‘书生’看着昔日的老伙计,也明白他的难处,语气缓和说道:“那些军统成员已经被敌人盯上,想要撤离活命的可能性很低,不如死战更有价值。”
“可若是保护‘破军’,还会暴露出新的军统成员,毕竟此前暴露的人,与‘破军’的联系并不紧密。”徐南钦说道。
这个计划还会暴露更多的人。
“以绝后患。”‘书生’说的也很明白,唯有如此才能以绝后患,不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,问题不能解决,意义在什么地方?
‘书生’眼中确实充满戾气,他自己赴死义无反顾,对于其他军统成员会因此丧命,同样没有任何犹豫。
果决!
冷血!
徐南钦是军统冰城站站长,处事当机立断绝不优柔寡断,但考虑问题还是大局为重。
做出理智决定也会考虑更多方面,例如此番的破局计策。
韩医生同样认同这样的破局计策,但在‘书生’看来却还不够,他行事更加极端。
可你不得不说,在这一件事情上,‘书生’说的很对。
徐南钦看着对方说道:“五年前上峰说你行事极端,对你做出处罚,没想到你是一点没改。”
“自认为对的东西,为什么要改?”
“那怎么听说你每年八月十三号,都会喝酒缅怀,不是对那一次事件中,牺牲的战友愧疚?”
这句话让‘书生’的脸色短暂的僵硬了一下,随即说道:“这一次我下去和他们道歉。”
“看来你也觉得他们会怪你,那一次又要让多少人怪你?”
“黄泉路上我自会赔罪。”
徐南钦起身望着窗外说道:“还是让他们怪我吧。”
“你?”
“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,只是确实有些瞻前顾后,今日你说得对,问题不能彻底解决,那么牺牲的人员都是白白牺牲。
已经暴露给敌人的成员,我还在妄想让他们逃离,这是给他们的生还机会吗?
不是!
无非是我的自我安慰罢了,好似我没有放弃你们,我给你们安排了一条逃生的道路,只是最终没有赢过敌人。
事实是如此吗?
我安排的路真的有生机吗?
自欺欺人罢了!”
“这不怪你。”‘书生’能理解徐南钦的身份,他身不由己。
“怪与不怪,你我二人都没有资格评说,就如同你早年的行动一样,或许只有等下去了,才能亲口问一问。”
“决定了?”
“你都悍不畏死,今日更是激将法想要逼我就范,我若是再不正视自己,或是顺水推舟让你去承担这个责任,我也不配做冰城站站长。”
其实很多时候,例如徐南钦这样的专业人员,也不是每一次都可以精准无误。
甚至有时候他们是故意如此。
但与‘书生’的见面,让徐南钦改了注意,既然做了就做到位。
至于其他的,那都是身后事。
“没看错你。”‘书生’就觉得,今日自己可以说动徐南钦,事实果然如此。
“到时候你给我多杀几个日寇汉奸,不能给我死的太早。”徐南钦这句话的声音有所压抑,那是感情被死死克制住。
‘书生’笑着说道:“放心,八个。”
想要在被追捕中杀掉八个敌人,难如登天。
但‘书生’却没有任何犹豫,因为八个,是他年年怀念的战友,这是加上了他们的一份。